搭个戏台,摆几条长椅,十音八乐铿铿锵锵地合奏一曲,老人家们便放下手中的活儿匆匆赶来。正煮饭的带个勺儿,正喝茶的顺个茶杯,正照顾孩子的捎个娃娃。椅子少,只得三三两两挨坐着,倒也亲昵。我来的晚,没有单独的空椅,便坐在了老人家捎的阿妹旁。 乐团在舞台侧边,帘子遮住了大半的乐器。只看见鼓槌高高扬起,稳定地落下了第一个节奏,沙锣便悠悠荡荡地晃进音轨,两响过后,唢呐拖着摇摆的嗓音在舞台上逍遥地遛着弯儿,又窜到台下去提起每一位看众的眼皮与脑袋。待大家捧着激动的心等待接下来的精彩时唢呐声却渐渐淹没在鼓点的浪潮中。陡然,落下的黑幕吞噬了丝竹管弦的声响,一切戛然而止。刚想感叹“此时无声胜有声”,四周便轰地沸腾起来。大鼓、沙锣、唢呐、笛管争先恐后地挤进耳朵,翻江倒海般的壮阔使得看众们的双眸也跟着涌起波涛汹涌。 熙熙攘攘中一声“咦——呀——”划破黑幕,冲入人海,搅得人头窸窸窣窣地攒动。大鼓略显焦急,仓促地吐出节奏后旦角踩着蹀步踱来。一席淡粉色的对襟长袍飘飘悠悠地在台上扫过,迎着脚步摇曳的身姿“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她随着节奏搓揉着步伐,轻轻拂起手帕,惹得人暗叹“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旦儿微微做势,捻着手帕往前一推,“雨声里,看客店桌也奇,椅也奇,窗也奇——”一曲末了,余音绕梁。 正回味旦角若惊鸿般的莞尔一笑,若游龙似的身段,身旁的孩子突然捧着脸嗤嗤地笑,抬头便撞见丑角挂着红色的布衣扭过头冲着看众讪讪笑着。他挺立起上半身,踩着滚烫的掌声鬼鬼祟祟地前进。“我这里经风经浪——”他半跨着,摇摆着踉踉跄跄的脚步,别扭地滑动双脚。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脸上的白色颜料罩住了他大半的眼睛和鼻子,印象里丑角总挎着脸,可怜兮兮地插科打诨,这或许就是周国平老师所说的“以笑虐嘲笑命运,以欢客掩饰哀伤。”“准坏!古戏做伯喈!”一群老人家往舞台上一指,撇了撇嘴。 空气中弥漫的炊烟在时间里褪去,停滞在了热火朝天的厨房里,不经意间云朵已经醉醺醺地躺在撒着红酒的天空,夕阳将落未落地绵延在海岸线,海拉扯着夕阳,披上夕阳泻下的漫山遍野的金黄。不一会儿黑暗就悄然吞噬了每一条街道。幕布从天空倾泻而下,铺天盖地地砸向地面,遮住了戏台,袅绕的兴化腔也缓缓淡出了热闹的空气。 曲终人散,喧嚷褪去后只留下了几把破旧的木长椅,倚着风儿的节奏,吱呀吱呀地唱着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