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时常忘记,忘记了电话号码,忘记了吃药,忘记了奶奶吩咐的事,忘记了我已经吃过饭……我从未替爷爷担心过什么,但现在,我真担心他忘掉了一切。 读小学的时候,爷爷是我的“书包使者”,每当我吃完早餐,便会发现爷爷微微曲着身子站在门旁,他提着书包,轻轻一用力,就把我的世界放在他的肩上,带我冲往校园。记忆里,爷爷总是一身深蓝的短袖,黝黑的手臂上,暴起青筋,牛仔七分裤下,是双枯叶黄的凉鞋,裤带口上永远挂着一串钥匙,走一步便叮当响,好似一串警铃,守护着我们的家。 后来,时间把我带大了,我离开老家去城市里读书,再也不需要爷爷帮我背书包了,爷爷也渐渐变得沉默,总站在窗前向外眺望,连奶奶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直到寒假,父亲才准备载着我们回老家。大包小包的行李堆满后车箱,随着车的起伏,脑海中不禁想起爷爷。奶奶时常打电话过来说:“老头子不太好,天天站窗户旁边,也不去散步,也不说话,老了。”想到这,心中便浮现一阵担忧,那么突然,夹着心痛。 一到老家,就望见爷爷奶奶正向我们走来,我挥起手打招呼,爷爷咧开了嘴笑,也招手,我一喜:这不是挺好嘛,心里安定少许。可担忧又马上迎面扑来。搬行李的时候,爷爷总会在走到一半时,慢慢停下脚步,就像发着呆时,突然回过神来,四周寻找奶奶,问说:“我们搬这些干什么?”,奶奶便一次又一次地回答:“nou弟回来啦。”爷爷便又转头寻找,一看到我便又咧开嘴笑,发黄的牙齿诉说着岁月,我也咧开嘴笑,但我的嘴唇绷得僵硬,心中一阵酸楚。 行李安顿好后,一时间找不到爷爷,我上楼又下楼,一遍遍喊着爷爷,始终没有回应,疑惑间,我猛然想起,我的书包还落在后仓库前爸爸的车子旁,于是我冲向后仓库,这时,一阵熟悉的叮当声,狠狠地闯入了我的耳膜。我心头一震,烈日下,还是那身深蓝的短袖,还是那双枯叶黄的凉鞋,还是那串钥匙,我大喊一声:“爷爷!”爷爷抬起头,皱纹满面,爷爷又咧开了嘴笑,背着我的书包,像是扛着一座山,瘦小的身躯像饱经风霜雨雪的虬枝。 “nou弟呀,快点,要上学喽,装什么东西,书包这么重?”一时间,爷爷的一句话一下子将我心中积压的酸楚释放了出来,我不住地颤动着嘴唇,用快要说不出话的嗓子,挤出了几个字“nou弟来了”。 走在爷爷身后,我强忍着眼中的涌动,那一刻,在爷爷的步履蹒跚中,在一声声叮当之中,像是回到了从前。他背着书包,纵使忘掉了一切,也绝不会忘掉为我背着书包,正如我绝不会忘却,我的爷爷。 岁月静好,只希望爷爷一切安好,我不再担心什么,因为我相信爷爷可以想起一切,正如他记得这书包,一次又一次背在爷爷的肩上的书包。 【注】nou弟:莆田方言,“金nou”是“金珠”的变音,意为珍宝,是表示长辈对小孩珍爱的昵称。“金nou”缩为“nou”,组词成“nou弟”“nou仔”“阿nou”等,也是表示长辈对小孩珍爱的昵称。
指导教师:黄喜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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